父亲

段姓家谱中记赞他:“学通中外,今古咸蕆,专精教育。典正乐章,诗文绘画兼长。效忠党国勋誉远扬。”家谱里这样美誉褒赞的人那是少之又少的。

父亲一生主要从事教育事业。从小生性乖巧,得祖父器重。送至湖南师范学习,毕业后回县达孝中学任教。并与当时在祁阳从事农民运动的工作者王首道相识相知(王首道后来是新中国湖南省第一任书记省长,新中国交通运输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候补委员、委员,第八、九、十、十一届中央委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原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由于民国时期用人已经重视学历学识了。父亲后来又到武昌大学深造,毕业后回校主要教高中语文兼美术。他的思想行为能紧紧跟进时代,能够完成从西方引进的现代大学学业实属不易。学识称不上渊博,但算得上富裕。他追求时代文明,可不諳流传的民间人情世故。故有亲友评说他“小气”,对比大家交口称赞母亲的贤惠,能干大方,实在有点逊色。他个头不高,无论解放前后,大家常津津乐道“段杰矮子”,也算小有名望。父亲后来到祁阳县县党部主管教育工作。他虽身为国民党并无明显门派,思想倾向进步,与时任祁阳县县长周礼(中共地下党员)关系较为密切。他的学生曹正元因礼貌接待他曾受到极左势力的批判。(1959年父亲因受政治打压被迁回乡时任鸟江乡党委书记曹正元把老师安排在一间办公室里并从事宣传画工作被左倾份子拿住把柄。)父亲让自己的儿子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也可以见证他的思想倾向性。

湖南和平解放,任用了旧高级官员,对下层的旧政府官员全部清理出户。父亲凭他与王首道,周礼的关系加上知识分子的身份才谋得一份职业。被新政府安排在长沙度量衡检定所工作。拿到固定工资,躲避了个别小人的报复。从那以后,一家人不能团圆,通信极少,还只能是间接的。

从我记事起,我们没有机会见面。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时候吃过父亲从单位领回来的福利品 — 美国牛奶罐头和水果糖,格外香甜,记忆深刻。1959年,父亲再次遭遇政治打击,被判劳改。听二哥说领导还是根据他的特长安排了脑力劳动的工作。

和父亲难得的有记忆的会面,是1959年在鸟江乡政府办公室,那时候我十三岁,看他的长相就和传闻中的一样,矮小的个子,络腮胡子,气质文弱,体格羸弱。没有人介绍我们认识。我隐约知道是他。父亲心情压抑,没认出我来。默默对视了一会竟无言以对,遗憾终生的是我竟然没有叫爸爸。不知幼婴时叫过没有,要是没有,那我就是一个一生没有亲口叫过爸爸的孩子,不知我走后,他想起来了是我去看望他么?先几天我曾在乡宣传栏里看到父亲画的“跃进马”

没成想这一次见面成为永别。1960年8月5日,传来噩耗说父亲病故,去青山皂我一路心情悲痛沉重,只看到大人们忙忙碌碌安排后事,没有人安排我瞻仰遗容。

从整体看,父亲一生是幸运的,从小能得到祖父的重点培养,找到了他心爱的人 — 我的母亲。工作中能遇到结识周礼,王首道那样识大体明大义顾大局的开明进步人士。无论在风烟弥漫的年代还是新中国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收入稳定,生活不困难。不幸的是,晚年碰到极左思潮泛滥,难逃劫数。心中带着许多谜团不少的惶惑过早仓促逝世。最后家庭破败不堪,经济资本一贫如洗,几乎是零。政治资本负债累累。2003年清明立碑,本想写一篇详细一点的碑文,又恐无知小人多生误解,无端作梗。最后作了两个短句缅怀双亲。

教育贤哲馨香(赞父亲),德播千古流长(赞母亲)

父亲一生学习和工作历程以及努力取得一定的成就深深影响着我,这是一笔宝贵遗产。我在求生尚且困难的情况下完成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学习历程。继承了部分遗志,成为一名国家正式的教育工作者,培养了他应该满意的孙子。

见到他的物质遗产有恩格斯的一本著作和毛朱两人合本的自传,有他教学时学生的花名册和作业本有几幅山水画和祖父的遗像。这几样东西无数次浮现脑际。我能不想念父亲吗?最难忘的是1956年他捎信回来让我转到长沙去上学,不知建国兄是怎么办理,大人们是如何商量的。父亲的心意我能忘记吗?真要办成了那将彻底改变我一生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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