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思痛的几件事

十岁多了，心中的世界大了许多。有时也不免思考一些大事，粗浅体会到政治大熔炉的威力，社会的严峻，约略知道政治事件无小事。

1956年的一天，母亲在家做针线活，我坐在旁边相伴，无意间发现妈妈的脚趾头稍有异样。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勾起她童年的痛苦回忆。母亲倾诉说：“小时候，外婆不由分说用一条长长的裹脚布紧紧缠绕我的脚，裹成一个锥体粽子模样。任凭怎么哭喊也不放开。脚火烧火燎地痛，哭累了，睡着了，醒来时，还是火辣辣钻心痛。”我立刻想到母亲幼小的心强忍着无情煎熬的样子，我的心收紧了，感觉到一阵阵痛。心想外婆怎么那么心狠呢？后来我注意到，外婆的脚和我家奶奶的脚都是一样的惨，全是一样的三角粽小脚。再扩大视线范围看，跟奶奶外婆一般年纪的妇女，全是所谓的三寸金莲，只是程度略有差别。她们常常以越小为荣，越大为羞，忘掉了儿时的痛苦，心被完全扭曲了。当我看到她们步履艰难蹒跚的模样，就特别痛恨那些提倡裹小脚的当权人。

裹小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时无法查考。只知道由来已久，这种残酷的陋习为什么代代相传。那么多年，明君贤臣都哪里去了，让人匪夷所思。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一直留意这件事。后来有机会查阅《中国通史》《史记》《资治通鉴》等重要史书，仍然没有答案。就象范文澜先生说的“真实的历史往往被胜利者所堙没”。 退休后，偶尔见到资料，一位有兴趣的学者报道说“裹小脚是从五代时南唐开始的”。从宋到清并无强制政令，而是趋炎附势攀富的从众心理造成的。我思考再三，其实是妇女，争取平等地位，反抗皇权酷吏，对抗夫权采取了自残的斗争方式。皇权酷吏反过来借儒教所谓的三纲五常欺诈愚弄忽悠妇女，为残酷的政治统治找一个口实，为残酷的刑法有一个托词，黎民百姓，无论男女为此深受祸害一千多年。这样的政治事件，与战争有什么两样，我觉得苛政真是猛于虎啊。残忍地侵害人权，损害人格，丧失人性，惨无人道。伟大的孙中山先生以天下为公的大无畏，终止了这一恶性事件，人心大快，有口皆碑。 我的母亲也有幸获得解放。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统治，谱写了历史新页。

1957年，莫名其妙的反右运动，如暴风般席卷全国各行各业上行下效。先是大鸣大放大字报，美其名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群情激奋，人人争当小“魏征”。结果敢讲实话的能人贤士被打成右派。“小魏征”挨斗，自杀的人成千上万。上演了一曲滑稽可笑的“诛言官”事件。说真话的万马齐喑究可哀，说假话大话的浮夸风甚嚣尘上。知识份子中有点真才实学的相当一部分人被不学无术的暴发户掌门人套定。其实，新中国成立之时，封建余毒，战争罪魁祸首，军阀劣根恶习早已摇身几变，隐身藏行，于新政权各个阶层中，伺机作祟。

他们无视人们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新生活。借反右整风运动之名，兴风作浪，死灰复燃，行荼毒正义之实。把政策路线推到极左一边。把自己企图复辟倒退的面目伪装起来。这次政治运动和过去残酷的战争一样，受害最深的还是平民百姓，有些战争罪魁祸首，不管血债恶行深重，可以立地成佛；许多平民士兵，不管怎样兢兢业业，勤恳劳动，总是难逃牺牲生命的命运。这种教训应深刻牢记。

我深信，和平正义的步伐是不可阻挡的。时间可以证明邪不压正，公道自在人间。劳动人民心中自有一杆秤。

我们家蒙受了林彪高岗左倾反动路线祸害之后，混迹于反动路线的徒子徒孙们又步步逼近，索要榨取精神食粮。他们乘机滥发战争财，我们遭遇人祸天灾。父亲跑到长沙找友人避难，母亲独自一人承受奸佞小人的咄咄威逼，重重打击。长期经受狼烟余烬的炙烤，心灵创伤累累还要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养育我们兄弟三人。1957年夏，罹患伤寒病，终因心力交瘁，免疫力下降又得不到应有的治疗，与病魔苦斗了二十几天后与世长辞。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亲人，我呼天抢地，悲痛欲绝，顿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冥冥之中，心情沉重过了一段时间。想到母亲的期望，我不能一味意志消沉，应当化悲痛为力量。我仿佛觉得我应该想方设法去寻找文明老人，借智者的慧眼把这纷扰的世界看得清楚、明白、真切些。我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多读书。这时我开始阅读《三国》《水浒》《西游》《毛选》一类的书。买不起书就尽力借书来读。

1958年六一儿童节，学校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庆祝会上吸收一批新少先队员，入队仪式上，大会指定我代表组织及老队员发言。站到台上，面对全校师生，我的心砰砰直跳，激动得两腿微微颤动。强作镇定念完了发言稿。下台后，心还在扑扑直跳不能自已。尽管儿童时登台表演过文艺节目，今天亲身体会这带政治色彩的发言，亲历这政治上的所谓超群出众，那还真是难哪！我为什么这么脆弱呢？仔细想想，并不是天生胆小，或者才德欠缺，而是有个中原因： 一是父母亲在与邪恶周旋的过程中，母亲含冤负屈逝去，父亲也已精疲力尽，岌岌可危，自身难保。十二岁的我还真搞不清“宝莲灯”为何物。“宝莲灯”在我的心里还只是个迷。二是我站到政治舞台上，面对的不仅仅是全校的师生，实际还要面对与文明伴生尾大不掉的蛮孽，所以力不从心在所难免。

1958年7月，我高小顺利毕业。这时，一股阴风刮来，果然，邪恶的魔抓伸向了年少稚嫩的我，就象专吃童男童女的妖孽。它们拿政治审查做幌子，趁整风反右的恶浪，将我的风帆扯破，任小船在大海上漂泊，截断了我的上学路，剥夺我受宪法保护的受教育权利。它们歪曲政策，践踏正义，置公平公正于不顾，用卑鄙的手段打击清白少年，挖新中国的墙角，扼杀正义幼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它们深知自己的后人缺乏竞争力，也明白自己本身德才均不如人，前途堪忧。于是掀起政治动乱，企图在军阀混战之后用黩武专长发政治混乱财。妄图让大批无辜少年沦为恶魔的奴隶。

纵观妇女自残的裹足事件，联想到禁性欲，禁荤食的佛门信徒。目睹现实生活中铺天盖地的政治动乱，这样残酷的事实，令人焚心思痛。这些事实也足以印证战争与政治斗争的凶险。回顾历史，多少善良的人们忍让数千年。我感到惶惑茫然，同时我相信人们追求真理的脚步不会停止，真善美战胜假恶丑就在未来。

我深情缅怀崇敬为真理奉献的勇士们，深刻怀念为正义献身的先烈们。沉痛悼念祈盼和平却无辜牺牲的善良的人们。

我钦羡恪守本分，珍爱和平，大智若愚，孜孜不倦致力科学的人们。